一名小太監(jiān)打起轎簾，恭敬地請王之舟下轎。他跟隨著引路的太監(jiān)，踏上漢白玉的臺階，穿過沉重的殿門，一股混雜著龍涎香與名貴木料的獨(dú)特氣息撲面而來，莊重而威嚴(yán)。殿內(nèi)并未掌太多燈火，顯得有些昏暗，巨大的梁柱投下濃重的陰影，讓這帝王的居所更添了幾分深不可測的神秘。

        繞過一道九龍戲珠的紫檀木屏風(fēng)，內(nèi)殿的景象便映入眼簾。只見那張寬大得足以容納七八人躺臥的龍床之上，鋪著明黃色的絲綢錦被。床前的地毯上，乾元帝龍軒已經(jīng)換下那身玄色龍紋常服，只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絲質(zhì)寢衣，領(lǐng)口微敞，露出古銅色結(jié)實(shí)的胸膛。他正慵懶地斜倚在幾個明黃軟枕之上，一手支著頭，另一只手把玩著一顆通體渾圓的白玉棋子，身前一張紫檀木的棋盤已然擺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見王之舟進(jìn)來，龍軒并未起身，只是抬了抬眼皮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，那沉悶厚重的聲音在安靜的殿內(nèi)響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來了？坐吧。朕等了你許久了。今夜無人，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禮，你我，只分黑白，不論尊卑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王之舟看著眼前這幅景象，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。帝王在自己的寢殿，穿著寢衣，與他這個新科狀元對弈，這無論如何看，都超出了正常的君臣范疇。他強(qiáng)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(wěn)，躬身行禮，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，生怕行差踏錯一步，便會墜入萬丈深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草民……王之舟，叩見陛下。深夜叨擾圣上，實(shí)乃草民之罪。陛下乃萬金之軀，為國事操勞，理應(yīng)早些安歇，草民……何德何能，敢勞陛下深夜等候。若陛下真有雅興，草民自當(dāng)舍命奉陪，只是……草民棋藝拙劣，怕是會污了陛下的眼睛，擾了陛下的興致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王之舟跪在棋盤前，垂著頭，不敢去看龍軒那過于直接的目光。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在不斷地冒汗，寢殿內(nèi)溫暖如春，他卻覺得后背陣陣發(fā)冷。他用最謙卑的言辭試圖推脫，希望能喚起帝王的一絲理智，然而他心里清楚，今夜，他恐怕是插翅難飛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呵，棋藝拙劣？之舟，你太謙虛了。能在殿試之上，于萬千策論中脫穎而出，你的心思之縝密，布局之深遠(yuǎn)，豈是尋常人可比？”龍軒輕笑一聲，將手中的白子“啪”地一聲按在棋盤的天元之位上?！半藿袢?，要看的不是你的棋藝，而是你的心性。來，執(zhí)黑先行。讓朕看看，你這狀元郎的棋路，是否也如你的文章一般，靈秀有余，卻少了些殺伐果斷的氣魄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龍軒的語氣輕描淡寫，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，敲在王之舟的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這盤棋，下的不僅僅是黑白子，更是他自己的忠誠、膽識，乃至尊嚴(yán)。他伸出微顫的手，從黑子棋盒中拈起一枚棋子，冰涼滑潤的觸感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些。他深吸一口氣，將那枚黑子，落在了棋盤的一角。

        棋局無聲地進(jìn)行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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